小說由已退休的父親離家出走開始,在母親與主角范曄發現父親失蹤、尋找過程中,穿插了范曄成長的回憶。因為很喜歡白先勇的作品,雖然我沒有讀過意識流的理論,還是很容易看出王文興這本小說用的是意識流手法。比起白先勇慣用的手法,王文興的內容分段:A, B, C等拉丁字母章節寫得是現在,而數字的章節寫的是回憶;因此讀者很容易分別何者為今何者為昔,今昔轉換毫無疑義。然而,在句法上白先勇沒有特別的突破,而王文興拆解又重組作品中的句子,以致於在中文慣用者眼中,白先勇的文字看起來很順,而王文興的比較窒礙難讀。
主角范曄從小到大的心路歷程中,作者描寫了幼年范曄對父母強烈的愛,但成長過程中父母的形象一一幻滅——范曄大約生於二戰結束的時候,幼年時隨著父母從福建移民(逃難)到台灣;跟父母比起來,范曄受到相對完整的教育。也因此,隨著范曄長大成人,與父母——尤其是父親——的世代斷層越來越大,父子的衝突也越來越激烈。范曄一方面看不起父親,一方面書中沒有明說,但我想他又不敢真的超越父親。偶像的破滅和心中的束縛讓范曄越來越糾結、越來越痛苦,行為上對父親也越來越惡劣。這種糾結,想要在心理上斷開原生家庭卻斷不開,我覺得是儒家文化下很普遍的現象。我沒有認真搜尋這個問題,不過這幾年陸陸續續看到不少討論。總體的傾向是鼓勵大家坦白面對自己內心的需要、匱乏,不要因為道德的枷鎖而不敢承認內心真正的想法。這是比較健康也值得鼓勵的方式。
結構上我喜歡作者在范曄幼年回憶的篇章短,思想稚嫩,而范曄成長過程中回憶的篇章越來越長,思想也漸漸變深(雖然到底也沒有真的很深)。回憶的描述隨著主角的心智成長。
而在文字的形式上,作者和許多評者都指出作者有意創新文句和字彙,但是我並不覺得有其必要。許多不常見的字彙讓我覺得可能是從方言脫胎而來的,說起來也不是真的創新,但是能讓口語更生動自然,這一點我覺得不錯。不過句型上的創新——我應該算是對中文感受相當敏銳的——卻感受不到作者的深意。有可能作者是受到英文意識流手法的啟發;Gianluca說James Joyce把文句碎片化,所以他從來看不懂。另外,在回憶的篇幅中時常出現代人稱不清楚,需要用括號說明是父親、主角、還是其他角色。雖然不排除作者刻意為之的可能,我還是覺得這顯示作者對中文的掌握程度沒有好到隨心所欲實驗新句法。總而言之,我肯定王文興的嘗試,但是在句法上的嘗試並不怎麼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