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5, 2017

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

讀完了「亞細亞的孤兒」,我覺得這是一本歷史價值超過文學價值的小說。書中主角胡太明的年紀與作者吳濁流本人相彷,經歷也有類似之處,因此應該有不少內容脫胎自作者的生平經歷。

這本書的敘事節奏很怪,平鋪直敘但毫無高潮起伏,像流水帳、劇本大綱或是紀錄片。事情都有交代清楚,讀者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太明在事件中的想法,然而整個故事卻沒什麼戲劇張力。或許是現代讀者口味重,也可能是吳濁流刻意為之。鋪梗鋪了整本書,最後志南死亡、太明發瘋的段落終於有了小高潮,這一點滿不錯的。

亞細亞的孤兒,意指日治時代的台灣人——在台灣不被統治階級的日本人視為同胞,生活、工作處處有不平等待遇。在日本,因著台灣人的身份被中國人瞧不起,在中國學生社群中要冒充廣東、廣西客家人。不過,在日本人的社群中,雖然太明的同鄉建議他謊稱九州人,太明說實話並沒有帶來太多困擾。而在中國,因為台灣人的身份備受歧視,最後還被當成日本間諜——太明半夜被床邊特務驚醒、被捕、未經審判被長期拘禁,跟國民黨在台灣白色恐怖的手法有87像。不過根據白色恐怖時期的資料,真實的情況恐怕比小說恐怖殘忍得多。

看著太明因身份認同所苦,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台灣人不能自己硬起來,一定要認同日本或中國?太明的悲劇是時代和教育文化使然,現在時代不同了,還是有不少人心裡依附著中國或是日本。後來想想,我認為台灣的主流文化(漢文化大概佔87% XD)抑制個人主體性的發展,不鼓勵個人作決定,當然也不培養個人為自己負責的精神(自己都不能作決定了當然不懂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且當個人發展主體性、尤其是跟主流不同方向時,整個社會還會拿各種恐怖故事恐嚇這個人。棒打出頭鳥,以至於整個社會都非常保守,公家機關也重視防弊遠勝於興利。

在這樣社會文化中長大的故事主角胡太明,是個被動的人:被動離開學校去日本,被動去黃的農場工作,被動去中國大陸,連結婚的關鍵時刻也是被動的。後來又被越獄,被回台灣。在台灣被日軍強徵入伍(這一點是政府強迫無可奈何),在軍中精神肉體崩潰被送回家鄉。被邀請到佐藤的雜誌社工作....同時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長期心情苦悶卻缺乏改變的勇氣和行動力。也許這就是台灣多數人被其文化教育出來的樣子,但是這麼被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讀者看了也很悶!

感情方面,太明在台灣教書時喜歡日本同事內藤久子,卻因為台日階級差異不敢追求;久子也喜歡太明,但她心裡很清楚兩個人不可能結合。對於喜歡太明的台灣同事瑞娥,太明心裡又嫌棄她不夠優雅。到了東京留學時,太明喜歡房東的女兒鶴子,可是因為之前與久子關係受挫,心裡有陰影而更不敢表達感情。台灣作家寫日治時代似乎很喜歡寫台灣青年與日本少女相戀的老梗,鍾肇政的「滄溟行」也有陸維樑和頭家女兒松崎文子的戀愛。大概這種組合兩人種族和性別階級剛好相反,有很多戲劇衝突可以寫吧。

太明和中國妻子淑春同床異夢,對女兒卻很疼愛。被迫離開中國回台灣後因著對妻女的責任不肯再娶,可是太明似乎也不太在意妻女的下落。離開中國後太明並沒有主動打聽妻女的處境,也只有一次想到妻女。這大概也是他被動性格的展現,可是我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以下是零碎的筆記:

太明雖然去東京留學唸物理學校,不過到底在物理學校學了什麼,跟整個故事毫無關聯。

在台灣的日本殖民者很傲慢,但在日本的日本人卻很客氣。似乎符合以前看過的紀述。

我不相信台灣的山岳不如南京紫金山巍峨;太明恐怕沒有看過台灣真正的高山——中央山脈群是很壯麗的,個人覺得完全不輸阿爾卑斯山。

我認為對日治時代的記述,吳濁流可能比鍾肇政忠實,因其生存時代就在日治時期。

原來台灣大學在日治時代是豺狼大本營啊!而且從當時就專出政客。所謂豺狼大本營,意指台灣大學(當年是台北帝國大學)專出御用文人,例如皇民奉公會的顧問。同時對於不合理的政策,例如「正條密植」與「寺廟廢止」,農學院與文學院也不吭一聲。

胡太明本來的名字是胡志明,小說原書名也是「胡志明」,作者怕被誤認為越南那位才改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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